画思泉涌寄芙蓉

余昌谷

　　姚岚，人称才女，主业从文，交叉作业于小说、散文和评论。今年初，我偶尔在朋友圈见到她画的一幅梅花，其枝干虬曲苍劲，似乎缠满了岁月的皱纹，一簇簇梅花绽放在繁生的枝桠上，我方知姚岚亦擅长绘事。

　　及至夏天，姚岚转画荷花，不间断地推出她的新作。看姚岚画的荷花，唤起了我对中学时代初读《儒林外史》的记忆。这部小说开篇讲的是王冕小时候给人家放牛，学画荷花的故事。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姚岚一定有王冕类似的生活体验，所以她画的荷花，仿佛泥水中生长的，“那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着一张纸”。

　　姚岚气质如兰，却爱画荷花。我赞她“人有才气，画有灵气”。这除了她的聪颖和好学之外，也与她继承中国山水画的优良传统，尤其注重吸收前代名人画家的营养分不开的。可贵的是，姚岚采众人之长，却又善于“刷新”——重新注入活力，重新激发生命力，重新思量自己展现的意义。因而她笔下一个个“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的活灵活现的荷花形象，均呈现出一派自家风貌。它们既不同于八大山人的冷峭简洁，也相异于张大千的浑厚华滋；既与齐白石的泼墨荷花有别，更与石鲁的意象荷花大相径庭。她的荷花作品，幅幅不同，百态千姿，但都运笔轻逸，气韵生动，可谓格调清新，景色绮丽，颇有雅俗共赏之风采。

　　“六月晨光胜黄金，画思泉涌寄芙蓉。”一个市作协主席，本属忙人，但姚岚却忙里偷闲；身处闹境，却闹中取静。“做一片莲荷，洁身自好；如一只翠鸟，独远嚣杂”【1】，姚岚的荷花作品正是她力扫浮尘，沉潜自然，澄怀味象，静观山水，静悟画道的产物。她赋予它们不同的个性色彩和生命意义。正如唐代画家王璪所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师造化”是姚岚绘画的结晶，“得心源”是姚岚绘画的见证。对她来说，闹和忙都是一种外在使然，静与闲则是一种内在取向，静闲是对闹忙的超越，更是对“嚣杂”的离弃。惟其如此，姚岚笔下的荷花，绝不仅仅是描绘纯客观的自然之物，也是描绘她的心中之物，“只有在自己的小品画上，涂抹上作家心灵深处的本质底色，才能真正像完成一篇小品文那样，感到畅快。”【2】姚岚把荷花画得那么令人动情，那么惹人喜爱，最宝贵的就是她的画里有灵魂，有生命，她把对莲荷的情感，她的记忆和向往都倾注在画面上，就像一首清新而质朴的歌谣，虽然未必有宏大的结构或华丽繁复的曲调，但会让你顿生出梦幻般的神往，仿佛置身画境，陶醉其中。

　　夏去秋来，季节变了，姚岚作画的题材也变了。她除了画莲荷，还画竹，画梅，画瓜果……有时画山村，有时画水乡。在姚岚看来，“春天过于浓艳，夏天过于浓烈，冬天过于萧条。只有秋天，刚刚好，她庄重，博大，深沉，高远，平静，充实，生活不疾不徐，心情不急不躁，心灵透彻纯粹，适合思考，适合遐想，适合在人生的旷野上尽情流连，奔跑。”【3】概言之，秋天是最合姚岚的自由天性的，所以她的画思也最为活跃。尽管如此，姚岚轻逸的画风还是没变，给人的视觉感知依然是：明净的画面，鲜活的形象，空灵的境界。《暗香》中，梅树含苞待放，鸟儿欢快奔来；《鱼翻藻鉴》中，渔人垂钓，白鹭踏波；《翠盖参差踏水来》中，荷塘柳下，山雀登枝，远处，渔民驾舟，一派繁忙……这些小画面，小场景，带着形而下的特征，但它们远远不缺乏诗意。这种轻逸化的审美表达，无疑是一种机智的绘画策略，从审美效果看，则体现出一种诗意化的美学趣味，即一种轻盈、灵动之中所包含的充满生机的生活张力和超越功利性的精神追求。

　　姚岚绘画的诗意性，还表现在题款上。题款是中国画的一大亮点，也是画家展示书法功力乃至文化素养的一个平台。曾有人指出：当今画坛的普遍现象是，画画的不能题款，一是词穷文乏，二是字不能看。姚岚却不是这样。她的题款，一是字好看，也耐看。她曾在网上晒出一幅字：“马迹穿云去，渔歌对月来”，结体秀美，线条明快，一派清丽典雅、悠远灵动的气韵流贯字里行间，实为端庄秀丽的行书。不久，她又录两位诗友的诗晒于网上，原安庆市文联秘书长、《中国服饰文化》主编徐志松先生赞之为“好字”。书法是国画的基本功。姚岚字写得好，既为以书法笔趣作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运用于题款也增添了画面的美感。二是贴近画意，自己创作。与一些画画的动辄抄录古人诗词或文句不同，姚岚的题款多是自己创作的，或诗或文，匹配于画，既诠释了画意，也表达了心声。她笔下的莲荷，从荷叶、荷花的造型，到经营位置、构图虚实的处理，幅幅不同，立意也不同，或曰“云水谣”，或曰“藕花深处”，或曰“独远嚣杂”，或曰“朔风清香远”，或曰“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这些不同的题款，无不让人感受到一种语言魅力，一种生活气息，一种抒情意味。李苦禅先生说过：“书至画为高度，画至书为极则。”姚岚书法讲究绘画的“造型”，绘画追寻书法的“笔意”，可谓书、画并进，相得益彰。

　　一个人的多方面的爱好，必定有利于形成其完美的人格特质。姚岚实诚，豪爽，心无城府，也一定与她爱好广泛，尤爱画画有关。她笔下的荷花，异彩纷呈，绚丽多姿，无不显示出超逸髙妙、出污泥而不染的品性，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也正是她追求超尘脱俗、清净高逸的精神境界的象征。走进姚岚的绘画世界，我们欣赏她的才华，也感佩她的人格。

　　注：【1】【2】【3】姚岚语，引自网络。

　　作者简介：余昌谷，安徽省社会科学评奖委员会委员暨评审专家，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评审组成员，省文学学会副会长，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原安庆师范大学教授、主编，现居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