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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3-17 17:18
  • 来源: 中安在线
  • 作者: 原柏

  望泽,望泽!你翻箱倒柜的干什么?注意点,别把我的那些罐儿给我摔坏了。

  哎呀,知道了。一天这么些破罐罐当个宝一样。你就是把它丢到猪圈给猪当夜壶,别个都不会要。

  好嘛!我看你是皮又痒了,给我滚出去。

  李望泽见陈阿婆要去拿棍儿收拾他,赶忙向屋外跑去,临走时对着地上的陶罐就是一脚。嘴里还念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破罐罐是你儿。陈阿婆瞧见陶罐嗖的一下滚了出去,撞在木质衣柜的支脚上,赶忙跑过去查看陶罐坏了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确定没坏,才又将陶罐放回原处。等陈阿婆追出去时,李望泽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怕是今晚都不会回来,去镇上和他那些在场镇音乐节认识的朋友鬼混去了。陈阿婆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她转身向里屋走去,开始她数十年如一日的“仪式”。将里屋的陶罐全部拿到院里放着。个小的放在自家种的蔬菜叶下,个大的放在院中的刺槐树下,还有一些就随意的陈放在院子的空地里。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完成这每日的例行工作。陈阿婆看着院里的陶罐,想到李望泽临走时踢得那一脚,又加上年纪大了经不起来回的折腾。感觉有些头晕,手扶着门沿慢慢坐在门槛上休息。仲夏的夜很宁静,四周只有蟋蟀和不知名的昆虫,共同奏唱的交响乐。困意和着月色缓缓袭来。陈阿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一天发生的糟心事。慢慢融入这夜的梦里。微凉的江风轻抚陈阿婆的脸颊,久久不肯消散,一丝丝凉意沁入她孤独又倔强的心。她睁开眼望向黑茫茫的江面,突然记起她八岁那年和父亲还有妹妹坐在江边时的场景,不觉已泪湿眼眶。

  陈阿婆小时候也住在这儿,长江边的一个小村落里。零零散散分布有好些户人家,别有一种世外田园的闲适感。这些陈阿婆都没什么记忆,在她六岁时,长江中下游地区遭遇旱灾,村子里的人户为了避旱,有的投奔省城的亲戚,有的举家迁移。村里也就没剩下几户人家。一片萧索和荒凉。陈阿婆一家没什么亲戚,也没有举家迁移从头再来的勇气。于是陈阿婆的父亲决定坚守在这世世代代生活的祖地。期盼着来年能够风调雨顺。

  陈阿婆的父亲叫陈四方,原名叫陈守田,年轻时正值国民革命时期,村里招兵的标语:“男儿志在四方天地,戎马天下报效国家”深深地触动了他。于是和同村的几个热血青年一同远赴湖南参加革命军。同他一起来的几个青年第一场战役就永远的埋身在湖南的红土地上。他参加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场战役,1926年右小腿被炮弹爆炸的弹片击中,留下了残疾,不得不退伍返乡,娶妻生子。返乡后他找了个木牌把同他一起参军阵亡的战友和他原来的名字陈守田刻在上面。插在了一处能俯览江面的小山包上。从此以后村里没有陈守田,只有陈四方了。

  隔了几年他娶了村里的村花周萍为妻。用参军时攒下来的军饷翻新了房子,置办了一个小庭院。陈阿婆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村里新出生的孩子都要找村东头的算命先生张老头看一下生辰八字,测一测五行,以此来取名。陈阿婆被张老头算出五行缺水,而且卦象中显示的还是大缺。陈四方左思右想,想到村子外缓慢流淌的清澈长江水,于是给陈阿婆取名陈清河。不知道是张老头算得准还是凑巧,陈清河出生后的第六个夏天,村子就遭遇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旱。院里的井水日渐干涸,长江的江岸线一天天向内退去,一切就和生命一样,被烈日蒸发褪去了光泽。大片的江水退去后裸露在外的土地是小孩子拾捡各种新奇玩意儿的宝库。陈清河也加入了村里小孩成立的寻宝队,趁着清晨天还不热的时候去沙滩上拾捡,大多数能拾捡到的都是一些陶片、陶罐。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捡到从上游漂流而下,滞留在此的首饰。陈清河在几天的寻宝探险中拾捡了十多个陶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虽然没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她也很开心。

  干旱肆虐在村落的土地上,灼热的浪吹倒了庄稼,也吹倒了人心。陈清河发现村里的玩伴在一天天的“消失”,再到后面她索性也就不出门了,呆在家里鼓捣陶罐和父亲亲手给她制作的玩具。用水的问题日益严峻,陈四方每天都要到后山的一口老井去挑水。老井在后山的山脚处,被灌木遮盖。至于老井具体是什么年代修建的,已无从考证。村里仅剩的几户人家都来这儿挑水。陈清河同怀有身孕的母亲呆在家里觉得很是无聊。就央求父亲带她一同去挑水。陈四方拗不过他,就用竹条给她编了一个竹篮,去挑水时将陶罐放在竹篮里。一开始陈清河放了几个大的陶罐在里面,盛满水,提回家后。把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她换了几个小陶罐每天都和父亲去后山打水。有一天中午,她和父亲打完水回到家中,惊奇的发现院里的刺槐树上有几只知了,她想去捉,但够不着,于是她把装满水的陶罐捧在手上,用水去泼知了。这一幕刚巧被陈四方瞧见了,将她狠的训斥了一顿,并且告诉她要是再这么浪费水,就不带她去挑水了。陈清河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罐水发这么大的火,她觉得很委屈,等到她后来明白时,母亲已是永远的离去。

  陈清河的母亲周萍当时已怀孕八月,在她怀孕三月时,村子就遭遇大旱,五个月的时间里因为缺水和营养不良的情况,时常头晕,精神不振。陈四方也为此着急,四处寻找干净的水源,后山老井里的水,在烈日照射和村里人每日的搬运下,早已见底。实在是找不到水源,陈四方只有去打江里的水,过滤掉泥沙后以供急用。陈四方给陈清河安排了一个小任务,每天晚上将捡来的那些陶罐放在院里还活着的植物底下,收集露水。第二天清晨将收集的露水盛在碗里给母亲喝。虽然只有一小口,但干净、清凉。陈清河很乐意做这件事。她期待着母亲肚里的小宝宝早日出生,最好能是个妹妹。周萍在怀孕八个半月的一个夜晚早产,村里仅剩的一个接生婆赶来为她接产,陈清河在院子里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和后山山风的呜咽。害怕极了,紧紧的抓住父亲宽厚的手。周萍因为孕期缺水和营养不良导致羊水少而难产。第二天清晨才将陈清河的妹妹生下来。周萍躺在凌乱留有血迹的床单上,只说了一句话:“清河,把陶罐里的露水给妈喝一口”。喝完过后就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糊了窗花的窗户,斑驳的色彩映照在她的脸颊上,清晰的勾勒出俊美的轮廓。额头上的汗珠,在一瞬间蒸发,升腾起一缕缕白雾,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身体慢慢干瘪,四周被白雾环绕,若隐若现的,带着温和满足的笑容,去了生命的彼岸。

  陈四方将她葬在临江的小山包上,他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跛一跛的向山下走去。仿佛又回到年轻时的战争岁月,生命一片荒芜。村东头的算命张老头前段时间也去世了,直到屋里发出阵阵恶臭才被人发现。取名这事儿只得靠自己了。陈四方没有多加思考,取名叫陈清雨,清雨的母乳是村里另一个孕妇给喂养的,勉勉强强的够她存活下来。陈清河依旧每天用陶罐收集露水,小心翼翼的盛在碗里,只是母亲再也喝不着。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陈清河起床推开门,一粒粒雨珠拍打在她长期缺水而干裂的脸颊上,她望着院子里一个个盛满水的陶罐,不由得泪如雨下,有怀念母亲的悲伤,也有庆幸下雨的欢喜。陈四方将她和妹妹带到江岸边的礁石上坐下,昔日的寻宝库被涌来的江水一点点淹没,湿湿的江风在四周盘旋,陈四方摊开布满老茧的双手,感受着雨水的清凉。叹道:“有水真好”,陈清河心里也想:“是啊,有水真好”。清雨靠在姐姐的手臂上望着姐姐和父亲惬意的神情,也觉得很开心,跳下礁石,在积满水的沙滩上又蹦又跳。啪嗒啪嗒的声音随着江风悠悠的传向了下游的深处。

  陈清河长大后,结了婚,又离了婚,生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经常不归家的李望泽。在她漫漫的生命长河中,一些人和物陪伴了她一程,又匆匆的离去,只有那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陶罐,依旧每天出现在院子里,清晨盛上一罐清凉的露水。   

编辑: 杨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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